做任何事必须要先取得共识,团结一致令出一孔利出一孔才有往下推动把事情做成的可能性,这就是壹言。如果各有各的想法,令出多门各自为政,就会互相掣肘,事情就不可能干好。现代社会崇尚多元化,不分好坏地包容共存,这是和壹言的原则背道而驰的。
说话做事,应该先分对错,错的要全部剔除,把意见都统一到对的上来,也就是走正道,禁邪道,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是独裁。为什么会出现包容错误做法的情况呢?因为不知道正道,就会把各自的邪道当正道,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天下无道。天下有道国必兴,因为走的是正道。天下无道国必亡,因为走的都是邪道。
商鞅批判的仁义思想,就是这种包容所有错误的假仁义,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了正道在何方,都把各自的邪道当成不可置疑的正道。连正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,必然不知道怎么禁邪道,为了眼前的苟且不敢坚持原则更不敢直面斗争,必然会导向不问是非的包容。
对出现的问题选择苟且,问题就不存在了吗?肯定还会存在,而且会继续发酵,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,最后一次性算总账,那是所有人的不可承受之重。胸怀天下的人拒绝这种苟且,他们选择站住来与苟且进行斗争。法家思想之所以给人以严酷的印象,就是这种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的体现。
凡将立国,制度不可不察也,治法不可不慎也,国务不可不谨也,事本不可不抟也。制度时,则国俗可化,而民从制;治法明,则官无邪;国务壹,则民应用;事本抟,则民喜农而乐战。夫圣人之立法、化俗,而使民朝夕从事于农也,不可不变也。夫民之从事死制也,以上之设荣名、置赏罚之明也,不用辩说私门而功立矣。
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,顶层设计是把国家导向治还是导向乱,一定要考虑周密不可错漏,研究具体法律条款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不可随意,依法处理国家政务的时候一定要郑重小心不可偏颇,鼓励发展作为国家根本之业的农战,一定要集中力量不可分散。
顶层设计可以适应时代的要求,那么国家落后的风俗就可以改变,百姓就会服从制度。法律体系完善清晰明了,官员就不会投机钻营腐化堕落。严格落实依法治国,国家的政务统一,那么民众就服从国家调用;集中力量鼓励发展农战,百姓就会喜欢农耕愿意为国作战。
圣人要想通过建立法治,改变风俗,来让百姓从早到晚从事农耕,不能不因时制宜通权达变。民众所以肯为国家拼死效力,那是因为君主在朝中设立荣誉名称和爵位,设置了明确的奖赏和惩罚的制度,民众不用靠空谈请托私人门路便能为国家立功。
所以说,只要国家顶层设计的取向不是严厉打击投机取巧,只有有人不劳而获还能风光无限,那么所有人的私心都会蠢蠢欲动,就不会再有人专心研究怎么把事情做好,而是转而研究不做事还能发达的捷径。这种取向只要稍有偏离,就会有人钻空子,有人钻成了空子就会成为众人的榜样,接下来就会蔓延泛滥形成社会风气。
故民之喜农而乐战也,见上之尊农战之士,而下辩说技艺之民,而贱游学之人也。故民壹务,其家必富,而身显于国。上开公利而塞私门,以致民力;私劳不显于国,私门不请于君。若此,而功臣劝,则上令行而荒草辟,淫民止而奸无萌。治国能抟民力而壹民务者,强;能事本而禁末者,富。
百姓喜欢农耕乐于为国作战,看到君主又尊重农战之士,就会看不起辩说技艺之民,把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看做地位低下的人。百姓都专心从事农战,家庭必然富裕,自己在国家也有显贵的地位。君主打开百姓为国家出力的门路,而堵住为权贵效命的行私请托的门路,用这种办法让民力全部发挥出来。
为私人效力不能在国家中显达,私人也不能在君主面前请托。如果这样,为国家立功的人就会得到勉励,那么君主的命令就能得到推行,而荒地就能得到开垦了,四处游荡的民众就会停止,而邪恶的犯罪现象也就不会发生。治理国家能集聚民众的力量专心从事农战,国家就会强大;能够使民众从事农战,禁止商业和精巧手工业,国家就会富足。
在这里重申一遍什么叫末业,就是和不劳而获相关的都是末业。这里讲的禁止商业,是说商业流通的权力要掌控在国家手里,禁止私人的参与。所以私人从事商业的人相当于货物搬运工,只能赚到和劳动相关的收入,商品的差价属于国家收入,取之于民用之于民。
手工业也限定在民生领域,不能搞花里胡哨的奢侈品。太过精巧无益于提升使用价值,只会让人萌生攀比之风,沉溺于奢靡享乐,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常说的糖衣炮弹。商鞅禁止的不是做锄头镰刀的手工业,而是禁止的香奈儿皮包普拉达皮鞋这样的奢侈手工业。
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凭啥不让我享受,这是侵犯我的人权。因为这种享受是建立在不劳而获的基础上的,一个靠劳动吃饭的人有可能买的起几十万的包吗?就算买得起,他会舍得去买吗?只有不劳而获的人才有可能消费得起,也才有可能舍得去消费。
在商鞅看来,奢侈享乐之风从源头上就要杜绝,等到形成普遍的社会风气再去治理,成本和代价就会非常巨大。事后治理永远不如事前预防,所以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、谨慎、不骄、不躁的作风,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。商鞅要表达的和两个务必,是一个意思。
夫圣人之治国也,能抟力,能杀力。制度察则民力抟,抟而不化则不行,行而无富则生乱。故治国者,其抟力也,以富国强兵也;其杀力也,以事敌劝民也。夫开而不塞,则短长;长而不攻,则有奸。塞而不开,则民浑;浑而不用,则力多;力多而不攻,则有奸虱。
圣人治国,能把百姓的力量凝聚起来,也能把百姓的力量用到正确的地方。顶层设计制定法度周密,百姓的力量就能凝聚起来,力量凝聚起来却不能用到正确的地方,百姓就不会做事,百姓做事但是却富裕不起来就会生乱。这就是我们俗话说的会赚钱还得会花钱,抟力就好比赚钱,杀力就好比花钱。
抟力创造财富,是为了富国强兵,杀力使用财富,是为了抵抗外敌勉励百姓。但是,有些人抟力创造财富,是为了上富豪榜,杀力使用财富,是为了纵欲挥霍。如果一个社会不是崇尚富国强兵的人,而是崇尚超级富豪,对各种奢侈浪费纵欲挥霍不是深恶痛绝而是心生艳羡,说明这个社会已经病入膏肓了。
如果国君只打开为国出力受赏的门路,而不堵住为私人效力请托的门路,那么民众投机取巧的缺点就会增长;民众投机取巧的缺点滋长而不加以矫正,那么就会产生奸诈邪恶的人。堵住私人门路而不打开为国家出力受赏的门路,那么民众就会糊涂不明事理;民众糊涂不明事理又不被使用,那么民众的力量就无处用;民众的力量无处使用,又不去矫正这些错误做法,那么就会产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。
给社会治病和给人治病道理是一样的,扶正和祛邪都得做。只扶正不祛邪,有了抵抗力也会不断受到疾病的攻击,只祛邪不扶正,对疾病的攻击就会没有抵抗力,这两种情况显然都不会让身体保持健康状态。正确的做法是扶正祛邪两手都要抓,两手都要硬。
故抟力以壹务也,杀力以攻敌也。治国者贵民壹,民壹则朴,朴则农,农则易勤,勤则富。富者废之以爵,不淫;淫者废之以刑,而务农。故能抟力而不能用者必乱,能杀力而不能抟者必亡。故明君知齐二者,其国强;不知齐二者,其国削。
所以集中民众的力量用于专心务农,消耗力量用来攻击敌人。治理国家贵在使民众努力的方向一致,民众专一就会淳朴,淳朴就会务农,民众务农就会变得勤劳,勤劳就会富裕。让富人用钱买官爵,消耗他们的财产,他们就不会放纵欲望;放纵欲望的人就要对他们施以刑罚,让他们去务农。
为什么一看到商鞅让人去安心待在土地上去务农很多人就不高兴呢?他们是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场景中了,他们都不想务农,所以他们接受不了商鞅的这种政策。问题是,大家都不务农都不劳动,吃的喝的用的那些东西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
一个人不劳动就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,说明他占有了别人的劳动果实,他生活的滋润都是以别人的生活变得艰难为代价换来的。商鞅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,所以商鞅强制规定了必须走正道。这个正道就是要么通过体力劳动去创造财富,要么通过脑力劳动帮助体力劳动者提高创造财富的效率。劳动致富的好处是他们天然不会挥霍乱花钱,因为都是血汗换来的。
所有超过自己实际贡献的收入都是对别人的掠夺,有人通过各种投机取巧的手段积累了巨额的财富怎么办?有钱不可怕,不会花钱才可怕,这样的钱来得又快又多又容易,有几个人能够节制自己的欲望呢?所以挥霍起来毫无压力,社会风气就会被败坏。因此,国家要想办法把多余的钱从富人手里再收回来,让他们无从挥霍。
怎么收回呢?富者废之以爵。也就是让他们用钱买爵位,爵位只有虚名没有实权,通过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来收回他们多余的财富。为什么中国历史上一直把商人列为末等的下九流呢?一个原因是他们赚的都是投机取巧的钱,另一个原因是只有他们的社会地位足够贱,才肯花大钱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。
商人谋取暴利,是利用的信息差,既然是为了赚钱,就会丰收的时候尽量压低价格,在饥荒的时候尽量抬高价格,搞的是两头通吃的买卖。如果是国家来做这件事,就是丰收的时候正常价收购,饥荒的时候正常价卖出,这样才能保证农民的利益,有了利益才会有积极性。两者的区别是一个把国家搞乱了,一个是把国家搞好了。
收回商人投机来的财富也要学习商人的利润最大化,爵位的成本是零价格又超级贵,满足的是人积极向上的精神需求,这种挥霍对社会风气的影响是正面的。如果是用物质的东西来回收财富,一个是成本高,再就是会滋生过分追求物质享受的歪风邪气。现在的富豪到贫穷的乡村搞脱贫攻坚,投入巨资推动共同富裕,国家回馈给他们的就是荣誉,相当于古代的爵位。
所以能凝聚民众的力量而不能正确使用民众的力量的国家一定会乱,只能正确使用民众的力量而不能凝聚民众的力量的国家一定灭亡。因此君主知道抟力和杀力这两个方面同等重要,做到两手都硬,国家就强大;国家不知道两手都要抓而是偏于一方面,这个国家就会被削弱。
夫民之不治者,君道卑也;法之不明者,君长乱也。故明君不道卑、不长乱也;秉权而立,垂法而治,以得奸于上,而官无不;赏罚断,而器用有度。若此,则国制明而民力竭,上爵尊而伦徒举。今世主皆欲治民,而助之以乱;非乐以为乱也,安其故而不窥于时也。
民众没有治理好,这是因为君主的治国方法不高明。国家的法规不能严明执行,那是因为国君助长了动乱的因素。所以英明的君主治国方法高明,不助长动乱因素,掌握大权主持朝政,根据法律治理国家,在朝堂上捕获奸邪之人,而且官吏也没有疑问。奖赏刑罚都能决断,而且严格按照法律规定执行。
个人的力量永远低于组织的力量,要想干大事,必须先组织起来。只要有组织,就得有领导者,这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。领导者的能力决定了这个组织的能力,这也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。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,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,问题出在前三排,根子还在主席台,这些俗语都是在说明这个道理。
国家长治久安,这是君主管理国家的水平高。很多人又要说了,这是独裁思想,不是民主思想。真正的民主是人民当家做主,也就是商鞅在说民那一章中所说的器用断于家。但是谁来保障群众能够当家做主呢?群众还是需要自己的领袖才行。领袖和群众是左腿和右腿的关系,没有谁更重要,而是少了谁都跑不起来。
为什么是毛主席喊人民万岁,人民喊毛主席万岁呢?如果毛主席喊毛主席万岁,心里没有人民,人民喊人民万岁,心里没有毛主席,这两个万岁是不是就立马变了味道了?毛主席喊人民万岁,人民喊毛主席万岁,这是公而忘私,大家都公而忘私才有了公。毛主席喊毛主席万岁,人民喊人民万岁,这是私而忘公,大家都私而忘公就没有了公。
那些把君主和百姓对立起来的人,是对组织运行缺乏最起码的常识,两者是互为依靠的关系。百姓不是不需要君主,而是需要好君主,君主不是不需要百姓,而是需要好百姓。好坏不在于名,而在于实。即便是遇到坏君主要造反,也得先给自己的组织找一个好君主,否则就不可能成功。
只有君道明,才能形成良好的社会秩序。这样的话,国家的制度清晰明了而民众也能够奉献全部力量,君主设置的爵位尊贵,而各类人物也都能被任用在合适的位置上。现在列国的君主都想要治理好民众,做的事却滋长了产生动乱的因素。并不是他们乐意让民众乱,这是因为他们固守过去的陈规旧习而没有弄清楚当前的形势。
是上法古而得其塞,下修令而不时移,而不明世俗之变,不察治民之情,故多赏以致刑,轻刑以去赏。夫上设刑而民不服,赏匮而奸益多。故民之于上也,先刑而后赏。故圣人之为国也,不法古,不修今,因世而为之治,度俗而为之法。故法不察民之情而立之,则不成;治宜于时而行之,则不干。故圣王之治也,慎为、察务,归心于壹而已矣。
这样的话,他们对上效法古代而得到的东西却在今天又行不通,向下拘守现状却赶不上时代的发展,不明白社会风俗的变化,不了解治理民众的现实情况,所以滥用奖赏反而无视规矩招致了刑罚,刑罚力度太小又使奖赏没有效果。滥赏就是给不怕犯错提供资本,轻刑就是给不珍惜赏赐提供资本,我们前面已经详细讲过。
君主设立了刑罚,民众却不顺从,奖赏的钱用尽了,奸邪却越来越多。所以民众对于国君,都是先接受刑罚的约束而后受到奖赏。也就是说,得先做到不让干的事情不干,然后把该干的事干好了才能得到赏赐。因此,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,不效法古代,不拘守现状,根据社会发展的具体情况来制度适应的政策,考察社会风俗来制定法令。
所以不考察民众的具体情况就制定法律,法治就不会成功;法律适应当时的形势再去推行,就不会徒具形式。治宜于时而行之,则不干,这里的干,是徒具形是的意思,和干笑的干是一个意思。所以圣王治理国家,做事之前会很谨慎,做事的时候会很仔细,把所有人的心都集中在农战上,如此而已罢了。
下一篇,我们开始讲商君书第八章:错法